犧牲•剝奪〈五〉

作者:諾

倒吊男到底是在怎樣的心情下被倒吊起來的?
伊耳謎緩緩抽出奇犽左臂上的針筒,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孩子放到梳化上,還為他覆上一張毯子。他把針筒丟棄,回到客廳,細心打量躺在梳化上的奇犽。
他睡得很安穩,好像死了那般。
倒吊男……到底是抱著哪種心情呢?

Chapter 5 Who is the Sinner?

玄黑的喪服、純白的面具、赤褐的祭壇。
祭壇旁邊凋萎了的玫瑰被換下來了,取而待之的是新鮮的百合。但這並不代表「新生」,而是枯竭的象徵。也不是「純潔」,這世上沒有此等荒謬的玩笑。
站在祭壇旁的是庫洛洛,以及落得一敗塗地的百合花花瓣。他折下一朵又一朵的鮮花,手上的動作隨著時間的過度而變得越來越狠。
時間繼續消逝,但地牢的空氣似乎一點也沒有流動。眾人低著頭,地下室充斥著水氣與靜默。空氣膠著,所有人屏氣凝神。
祭壇,是空的。而舉行祭禮的時間早就過了。
祭品?沒有。
忽然地牢的門被打開了。焗促的空氣得以流通一點,但馬上又被隔阻。
來人是伊耳謎,兩手空空的伊耳謎。他戴著面具、穿著袍服,可是其他什麼都沒拿來。
「……祭品呢?」
「放走了。」
伊耳謎不徐不疾地說:「是我放走了。」
……眾人沉默。
「……你肯定你沒在耍我吧?伊耳謎.揍敵客。」
「沒有。」伊耳謎木然地重覆道:「祭品,是我放走了。」
現在的庫洛洛已經不是冷靜得可以控制自己了。他緩緩抬起頭,燃燒著的目光對上了伊耳謎平穩的雙眸。
「很好……很好……」
As good as a death sentence.

伊耳謎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情可以這麼平靜,他明明就是在說謊,說他人生第一次說的謊,他的心跳居然一點也沒有加速。也許,那個地方已經死了,不會動了。
庫洛洛沒有立即要制裁他,只是像失心瘋那般大喊了一聲:「給我滾出去!」
伊耳謎早就料到教主不會就此罷休。「滾出去」之後他必須等待更駭然的審判。庫洛洛會殺了他嗎?死是必然的了,但肯定不會就這麼簡單。
伊耳謎不知道這個謊言能否為心傷的奇犽作出一點補償,但至少他能救他一命。奇犽生為自己的弟弟是奇犽的不幸,要是沒有自己,他就不必承受不須擔當的痛苦。
所以在最後伊耳謎能做的不是責備他,亦不是盤算如何懲罰他,而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彌補這個過錯,這種罪不應由小孩子承擔,要折磨就折磨他一個好了。如果他的自我犧牲能把奇犽從中挽救出來,他願意扮演倒吊男的角色,就讓他來犧牲吧。

不義的、叫他仍舊不義.污穢的、叫他仍舊污穢。

陽光溫柔地照射在他臉上,彷彿是一種諷刺。就像是說:罪人,來喝你的甘露吧。
「奇犽……醒來吧!」
奇犽?
「天亮了,快起來啦!奇犽!」
誰是「奇犽」?
他緩緩睜開眼,眼前是一個帶著笑的小孩,不停搖晃著自己的身體。
「啊……」
他發覺自己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原之上,地平線的那一邊還有一群黑白色的乳牛。
抬頭望望那孩子,他擁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,閃爍的好像琥珀,快將刺傷自己。那把稚嫩的聲音,好像在曾幾何時聽得想要反胃。
他是誰?我又是誰?
頭暈目眩,左臂隱隱作痛,他不知為什麼自己會累成這樣子,片刻又閉上了眼。
「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?再不起來我就丟下你自己起程的啦∼」
「啊?」他睡眼惺忪地說:「去哪裡?」
「你忘了嗎?」小孩綻開了一個很完美的笑:「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去找我的父親嘛!」
「你的……父親?」
什麼時候?我到底在什麼時候這樣說過?
還有……哥哥呢?
誰是「哥哥」?
那個長著黑色長髮,眼瞳銳利得像貓眼的……
……叫什麼來著?
腦袋空洞洞的,他發覺自己什麼都忘記了。
「請問……」他望著藍藍的天空,問道:「我是誰?」
「奇犽∼別說笑了!」小孩氣呼呼地伸手搓揉他的臉:「你不就是奇犽吧!」
他記起了,沒錯,他是奇犽。奇犽.揍……
「揍」什麼?
沒有了,就「奇犽」。
「那你呢?」奇犽問道。
「我是小傑嘛!大傻瓜。」男孩天真地笑著。
「小傑?」他從未認識這個名字,可是那小孩的面容卻是這麼熟悉。
「那麼……『哥哥』呢?」
「什麼哥哥?」小傑張大一雙無機質的眸子:「你有哥哥的嗎?奇犽?」
「不……」不知道,他忘記了。好像有,但又好像沒有。
「那我們起程吧!不快點爸爸又會跑掉的了!」
小傑的雙眼有魔力,要不然奇犽怎麼會這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?
他嘆了口氣,甩了甩頭。罷了,找便找吧,我就隨你一起去。
反正,不知為什麼,我喜歡你。
兩個孩子一起在草原上奔跑,往著他們光明的未來跑去,沒用的東西,忘了也罷。

沒錯,奇犽失憶了。
伊耳謎拿著他的針筒,在手掌中把玩。
打從他把神經麻醉藥注射進奇犽的身體時,他就已經決定破壞奇犽的記憶系統,讓他忘記一切。忘記這裡的事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,這裡沒一件事情值得讓他記起,無論是教會、祭品、還是自己。
於是,他就眼睜睜看著他最愛的弟弟連跑帶跳離開了這個苦痛的世界。從今以後這裡只有自己,以及地獄永無休止的詛咒。
即使如此他也認為自己該感到快樂的,因為他擁有一個能讓他保護的弟弟。奇犽還有他的將來,他有他的小傑。而自己,不應再為黑暗的前路努力,反正西索也不是他的依歸,他臉上的油彩無法把自己的生命染得色彩斑斕。他眼裡只有屬於黑夜的庫洛洛,為了他,西索願意沉淪於一切罪惡與腐蝕中,這樣的他永遠也無法救贖自己。
這個世上沒有神,沒有愛,沒有教義,沒有救贖。
就這樣,自己的命有或沒有也無所謂了,反正這裡什麼都沒有。

那天黃昏西索到訪伊耳謎的居所。依然是那麼出奇不意,西索是完美的魔術師,可是伊耳謎卻無意當那隻兔子。
「小伊∼很久沒見了∼」還是那種熱情的擁抱,看來他還未知道祭品的事。
「西索……」
同樣的名字,現在叫起來為什麼那樣難以啟齒?西索、西索,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。
「小伊,怎麼你今天看起來那麼楚楚可憐的呢?」
西索迫不及待把伊耳謎按在桌子上,他親他的頸項,聞他的髮香。然而當他掀起他的上衣後就馬上沒心情幹下去了。
伊耳謎身上有很多傷痕,有新有舊,看情形都是自殘得來的。尤其是左手手臂,縱橫交錯的倒有點像幅地圖。
「……你這算幹什麼?」
「什麼?」伊耳謎反問,但他當然知道西索指的是他傷痕累累的身體。
西索舉起他的左臂,遞到他面前,聲線略帶憤怒:「為什麼搞成這樣的?」
伊耳謎沉默著不回答,他把頭別到一旁去,不願面對西索的面容。
是啊,是我最得意的釘子所留下的痕跡。傷痕的數量代表你跟庫洛洛纏綿的次數。
西索氣得咬牙切齒,突然,他緊緊地把他擁進懷中。
伊耳謎因驚異而微微睜眼,可是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反應。
這也是西索有史以來最出乎意料的行為。
西索從來未這樣抱過他,動作是那麼輕柔,生怕弄破伊耳謎那種珍貴的水晶。
他的手輕輕帶過伊耳謎身上的傷,在他耳邊細語問道:「……很痛的,對不對?」
「一點也不。」比起左胸下的長期疼痛,這算得上什麼?
「到底為了什麼?」
伊耳謎仍是閉著嘴,西索見狀,低頭親了親伊耳謎手臂上的傷痕。
「你這樣我會心痛的。」
會嗎?西索,你怎麼會為我心痛?
不,你不會,因為你愛的不是我。從始至終只有我一個在自我陶醉,妄想著如何維繫彼此間的關係。
西索的吻由手臂落到腰間,他那雙環抱著自己的臂彎是那麼溫柔。
「西索……我死了以後…你可不可以到我的墳前來探望我?」
「你在說什麼?無緣無故說什麼死?」
不是無緣無故的,西索。行刑者對死的覺悟特別敏感。我知道,我將活不過下個天明。
伊耳謎動了動身,執起西索的手把它放到自己身上。
「……西索,可以好好疼我嗎?」
「那麼答應我,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好嗎……」
伊耳謎點點頭,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什麼機會呷醋了……

魔術師反一反手,一隻白兔從帽子裡跳出來了。魔術師的手指如游魚般靈活跳動,轉眼間又是一個奇蹟。
倒吊男目睹魔術師每一個巧妙的奇術,卻無意細心欣賞。因為他永遠也無法踏足那只屬魔術師的舞台,這種情況下一切的妄想也來得無意義。
他,充其量只是個只能遠觀的罪犯。
教皇說他犯罪了,必須受倒吊之刑。教皇的話就是上主的旨意,所有人必須遵從,絕對沒有違反的餘地。於是他的腳被繫到一棵大樹上,整個人被倒轉過來。他烏黑的長髮往下垂落,因血液倒衝而感到呼吸困難。可是為了他最愛的人,他甘願做代罪羔羊,他就算死也無悔。
『你笑什麼?!』教皇站在樹下不悅地問道。
『我沒有。』
『狡辯。』教皇冷冷地說著,緩緩伸出冰凍的手勒住倒吊男纖細的頸子:『對神不忠誠的人,要死。』
倒吊男沒有反抗,他看見教皇胸前的銀製十字,此刻於這個角度,是個不折不扣的逆十字。魔鬼的象徵。
『你就殺了我吧。』倒吊男擠著最後一口氣說:『我會很高興的,因為我不必在這裡受苦了。』

教皇收緊雙手的一刻,伊耳謎醒來了。
他從床上爬了起來,身旁躺著呼呼大睡的西索。他臉上的油彩已經被自己吻得一塌糊塗,本來很有架勢的髮型也變得亂糟糟了。此刻的西索就像個玩累了的大孩子,安穩地酣眠夢中。
是午夜了,屋外有陣陣烏鴉的哀鳴。
他靜靜地走出睡房,簡單地梳了梳洗。他看見鏡中的自己面色比平日更加蒼白,雙眼比平日更加無神。
也許這是將死的人的模樣。垂死的人伊耳謎見得太多了,他能肯定現在死神正站在自己身旁。
可是他不會害怕死亡的,因為他不會害怕失去。反正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,餘下的殘生你就隨便拿走吧。
他不動聲色地離開了自己的住處,踏上他最後的刑臺。

庫洛洛早就坐在墓地裡的墓碑上等著他。那深黑的大衣與魔性的月色為他添上嫵媚的冷意。他看見遠處的伊耳謎,唇角不禁勾起了輕蔑的笑,那是一種如同看著螻蟻那般賤視的微笑。伊耳謎走到他跟前,庫洛洛臉上的笑對上了他的木然,起著很大的對比。
「伊耳謎,你真的很大膽呢。居然敢主動來找我?」庫洛洛挑著眉說:「為什麼不逃跑?」
「我從來也不做不伐算的事。」
他知道就算自己逃了,庫洛洛找到天腳底也會找到他的,只要他想,就算逃到天國去他也能把自己挖出來。
庫洛洛低頭打量伊耳謎那張毫無表情的臉,顯然有點不悅。
「你不害怕嗎?我現在要殺了你啊。」
「我很害怕。」然而輕描淡寫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。
「伊耳謎,有人告訴過你你說謊的技巧很差嗎?」
庫洛洛從墓碑上躍下,走到伊耳謎面前,伸出左手強行托起他的下顎仔細詳閱。
「好漂亮無瑕的臉……難怪西索那傢伙會被你迷倒……」
伊耳謎張著一雙無辜的貓瞳直視庫洛洛,無聲地散發著沉默的哀慟。
「不要再這樣引誘我了,小賤貨。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的。」
「教主,你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吧。反正我現在都身不由己了。」
這句話對庫洛洛來說是一種挑釁,他咬著唇,禁不住舉起了左手。
但卻不是打下去。而是揪起伊耳謎的衣襟,一手把它撕破。他雪白的胸腔暴露在凌晨濕潤的空氣中,彷彿被矇上了一層霧。
那種不帶感情的眼神,那種柔軟婉順的長髮,那種純潔皎白的肌膚……
庫洛洛想起了聖母瑪利亞。那個妄自尊大,高不可攀的女人。
這算什麼?為什麼總是擺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?你覺得自己很高尚嗎?你認為高高在上就可以從別人手上任意擄奪麼?!你憑什麼踏在蛇的頭上、憑什麼挖出魔鬼的心?!
庫洛洛討厭潔淨的東西。最後他決定了,他要令伊耳謎更痛苦。
「我要強姦你。」他說著,邪惡的笑容從唇角帶起:「很害怕對吧?害怕就快點哭出來,。」
庫洛洛把臉湊到伊耳謎耳邊,張開雙唇,從左頰慢慢吻下去。軟膩的舌頭觸碰到伊耳謎的肌膚,當下令他抖了抖。
「還不夠,再強烈一點。我要看到你哭。」
「我不會的。你死心吧。」他只是聲音略為顫動,卻沒有表現得十分驚恐。庫洛洛不滿了,他乾脆把伊耳謎按在地上,扒去他身上所有衣服,啃咬他,吞噬他。
「我要毀了你。」他說著,以唇齒落下一片殷紅的傷痕。
「請隨便。」伊耳謎因身上的痛楚而皺了皺眉,可是聲線始終如一:「反正我早就是不完整的了。」
「很好……很好啊!」
庫洛洛往伊耳謎厲瞪一眼,然後──
伊耳謎甚至沒有相對地反應起來,因為這種沒有愛的性交只算單方面的侵犯,對早就麻木了的他來說不痛不癢。
反而的是庫洛洛,他感到心臟絞痛,下身劇烈地擺動的同時,他好想哭。
「叫啊!!我叫你叫出來!快!!」
「庫洛洛……」伊耳謎張開眼,望著因強忍淚水而面容扭曲的庫洛洛:「你好可憐……」
「你憑什麼判決我是否可憐?!不!我一點都不可憐,可憐的是你啊!伊耳謎.揍敵客!想想現在是誰處於下風吧!可憐的是你!可恥的是你!!」
庫洛洛提起右手掩著臉,伊耳謎看見他背光的身影,在抽泣。
「……你知道嗎?我很愛西索。真的很愛很愛,愛到連我自己都迷失了。
「可是,他愛的卻是你。他只是看著你,愛著你,為了你而離我而去。我什麼都有,就是沒有他……我總是不能把他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,我到底犯了什麼罪……」
說到這裡,庫洛洛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聲線。伊耳謎感到臉頰被一些突如其來的水滴弄濕了,那是庫洛洛的淚,溫熱、鹹澀。一如他本人,是個柔暖而完美的軀體,再加上一個空虛又悲涼的靈魂。
庫洛洛說:「我常常在想,或許你不存在他就會全心愛我。是這樣的話……是這樣的話……」庫洛洛從褲袋裡掏出一把小刀,把它對準伊耳謎的頸動脈。
「……你就成全我吧……」
(待續)

懺悔般的後記:
好短!還要拖了整整兩個月……||||天啊!為什麼你要賜偶一個這麼懶的軀體∼?(天音:別賴東賴西……)
感到自己越寫越不像話……其實這篇的內容很豐富的,可是最後卻變了個縮短版……||||
隨便吧……反正偶一開始就是那麼懶的了∼∼
說回正題……這篇使用了塔羅牌的命名,分別是倒吊男(小伊)、魔術師(西索)&教皇(洛洛)。倒吊男代表了自我犧牲和忍耐。
奇犽和小傑終∼於逃離這篇可怕的東東了∼以後不會再有奇傑的劇情,因為……好難寫……||||
另外西索為什麼好像突然變得那麼愛小伊呢?這個嘛……劇情需要!劇情需要!!西團FANS不要打偶啊∼∼
倒數第二回,下一回完結了∼謝謝支持!

 


皇冬亂入:西索愛小伊好啊!西索本來就應該愛小伊!唉喲!誰丟我石頭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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