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─番外─不痛
 
 
 
 
　　二十三年前，枯枯戮山有個男孩出生了。
　　主臥室裡，揍敵客家的女主人哀嚎了近半天，才生下一個黑髮的男嬰。
　　眼睛？還沒張開，不知道。
　　那個男孩跟所有人一樣在血水與羊水中通過母親的產道出生，與他人不同的是他沒有哭。
　　接生的醫生用力拍打嬰兒的臀部，可是嬰兒就是不哭，血水和羊水阻塞他的呼吸道，失去功能的臍帶完全無法供應嬰兒足以生存的氧氣。
　　醫生終於放棄，用吸引器吸出了阻塞呼吸道的液體，他沒哭、沒張眼、甚至沒有舒展他小小的四肢，唯一能確定他活著的是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。
　　這孩子被取名叫伊耳謎，從此之後成為奏敵客家的長子。
 
　　他並沒有突出的天生才能，既不能一出生就走路也不會六月識之無，他十一個月才會走路，然後學會說話，從他喝的第一口奶水開始，就被參了微量的毒藥，接受輕微的耐力訓練，奏敵客家長久以來的傳統，比任何人都要早起步。
 
　　「伊耳謎真是個好孩子。」他的母親總是這麼說，然後愉快的把他開發的新毒藥作成色香味俱全的料理拿給孩子吃，然後年僅三歲的孩子就一匙一匙的吞吃入腹，沒吐過一句怨言。
　　他曾經因為吃了過量的劇毒而昏倒，連續三天無法下床，檢查結果發現他吃下的毒藥足可毒死三頭大象；他也曾經因為過量的重量訓練以及耐力訓練而昏迷。
　　就是不曾喊痛。
　　「伊耳謎，很好。」他的爺爺曾經看著臉色發白嘴唇發青昏倒在地的他這麼說。
　　老年人總喜歡有骨氣的男孩。
　　
　　某一天，他的父親帶著他到自家的樹海裡頭，教他指認了許多的動植物以及也外求生的方法，也許是心血來潮，也許是課程之一，他的父親指了樹上一隻毛茸茸的小松鼠，說。
　　「殺了牠，伊耳謎。」
　　四歲多的孩子只用他那深黑的瞳孔望了父親一眼，然後輕巧的躍上樹梢，左右手並用，將松鼠的腦袋跟小小的身體分了家。
　　「很好。」父親露出了笑容，就像一般的父母稱讚拿了滿分的孩子一樣，摸了摸他的頭。「你做的不錯。今天就是要教你暗殺的基本──一擊必殺。」
　　「暗殺就是要在獵物沒有發現的狀況之下，奪走獵物的生命。出手前不可以有任何動靜，一出手就是必殺，不可以讓獵物有痛的機會，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去。」
　　說完，父親將孩子抱起來，讓他坐在自己的左手上，要孩子抱著他的頸子，父親望了下四週，只見另一隻松鼠從左近掠過，他右手一揚，只見那松鼠本來飛快的跑著，卻走了兩步後掉了下樹。
　　父親張手，只見他的手裡握著一顆小小小小的血紅心臟，仍然粘撲撲的跳動著。
　　「痛是警訊，所以不讓獵物有警覺，就不可以讓他們痛。退一百步，也只能在殺死他們的那一瞬間，讓她們感受疼痛。可是要是面對比你強的人，這一瞬間，生死就可能會逆轉了。」
　　只見看來聰明伶俐，卻是冷著一張小臉的男孩問了個父親想不道的問題。
　　「父親，什麼是『痛』？」
 
　　終於孩子的父親發現不對，把孩子送到醫院作了精密的檢查。
　　出來的結果讓在家裡等消息的家人們陷入一片慘白。
 
　　「先天性無痛覺症」。
　　也就是先天無法感受痛覺，這種病症的罹換比率在千萬分之一以下。
　　痛是一種警訊。
　　人會因為痛覺而產生恐懼等負面感情，也會因而產生自我保護，也是自我衡量機能極限的方法。
　　無痛的人因為少了這層警戒線，往往因為過度使用肉體機能而亡。
　　更甚者，在嬰兒時期莫名其妙的受了傷，不知道痛、不會哭泣，因而失血過多死亡。
　　
　　伊耳謎之所以可以承受各種嚴格的訓練卻還沒死亡，一方面歸功於他天生強健的身體，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們以「無感」為訓練中心，孩子不被允許哭泣等示弱行為，所有的訓練都有作程度受限，才不至於接受過量訓練身亡。
　　如果說人再沒有接受外在刺激的狀況下，情感的水平基準是“０”，正向的刺激造成“喜”，負向的刺激造成“懼”，無痛症的人卻欠缺了生理上的刺激，感受不到“負”、因而無法理解“正”，簡單來說，不知到「痛」的可怕，所以也不能知道「不痛」的可喜。
　　
　　因此在嚴格的感情壓迫以及無痛症的交叉作用下，給伊耳謎帶來了另一個影響，他在精神上，併發了嚴重的感情缺乏。
　　
　　無血無淚、無愛無恨。
 
　　聽起來很符合一個殺手的需求不是嗎？
 
　　也許在感情上是對的，可是“無痛”這個缺陷卻是致命的缺點，正如席巴所說的，沒有痛覺、沒有警戒。
 
　　「奇曲，我們在多生幾個吧。」
　　「知道了。」
　　就這樣，本來看來很有未來，很有希望的殺手家族長子，在他四歲的那一年被打入冷宮。
　　
　　唯一沒放棄他的，是他的曾爺爺。
　　這個已經退休了很久的老殺手接手了這孩子的教育。
　　他用他老道的經驗去控制這個不痛的孩子的訓練量，將全身的殺人技術傾囊相授。
 
　　在孩子不知道的地方，曾經有過這樣的談話。
 
　　「老太爺，您為何要繼續訓練伊耳謎，您知道他有無法彌補的缺陷。」揍敵客家的當家主用著謹慎的態度對他的爺爺說話。
　　「呵呵......席巴，你不明白嗎？缺點不會永遠是缺點，甚至可以變成最有力的優點。」
　　「怎麼說呢？老太爺。」
　　「有很多國家會對某些士兵，施與切除痛覺的手術，你知道吧？」
　　老年人似乎總是喜歡用問句回答他人的問題，雖說是家主，但好歹是小輩的男人恭敬的回答。
　　「知道。」
　　「沒有痛就沒有恐懼，沒有恐懼就等於沒有了感情上的弱點。我觀察了很久，那個孩子的感情非常的淡薄，幾乎完全沒有，可是也正因為這樣，他對家族的忠誠是絕對的，因為他沒有任何可以寄託的感情......缺乏感情，也造成了他理智的絕對掛帥，他的理性和智商非常的高，才十歲，他的判斷能力就非常一流了......你要到哪裡去找第二個像他一樣，沒有恐懼、絕對忠誠、聰明伶俐的殺手？」
　　「我明白您的意思......老太爺，可是感覺的缺乏會造成致命的危機。」
　　「缺乏觸覺就用其他的感官去彌補，他的視覺、嗅覺、聽覺，都是一流的，搞不好比你當年還要好呢。」說完，老太爺呵呵的笑了起來，彷彿在驕傲自己的寶刀未老，訓練出了別人訓練不了的優秀殺手。
　　「......我明白了，老太爺，不過，有什麼方法證明他的優秀呢？」
　　「簡單，讓他去執行Ｂ級試鍊。」
　　「Ｂ級......照理說，要到十八歲才可以接受的......」就算是席巴也不禁為老太爺的決定動搖。
　　揍敵客家的孩子每過一定的歲數就要送到某些地方進行試鍊，證明他的能力，要是死亡，揍敵客家就會當他不存在。
　　Ｄ級是天空鬥技場兩百層以下，六歲以上就可以實行；Ｃ級是兩百層以上，十六歲以上實行；Ｂ級是生存訓練，十八歲以上實行，至於Ａ級則是......
　　生存訓練的內容很簡單，將人丟到一個戰亂地區，為期三年，在那裡活下來，並且接任務殺人。
　　殺的人越多、賺的錢越多，就代表他越優秀。
　　說的簡單。
 
　　一個人在異國被斷絕所有援助，自食其力，不只是單純的殺人，而是接收任務，每一項都是困難的課題。更別說是在一個戰亂地區，一種把人類最潛在的殘暴與虐殺性格發揮的最極致的所在。
　　
　　「要是失敗了，伊耳謎只有死路一條。」彷彿確認般，席巴這樣說著。
　　「沒用的人就讓他去死吧。揍敵客家不需要沒有用的人。」
　　老太爺表情不變，缺了牙的嘴扁扁的，看似溫暖的笑著。
 
　　那一年伊耳謎十歲，執行Ｂ級訓練，三年後，帶著彪炳的戰績回到揍敵客家，並且見到了他剛出生的三弟─奇犽。
　　
　　那個一出生就不痛不哭不笑的孩子，在他十三歲的那一年，被賦予了教導弟弟殺人技術的責任。
　　他證明了他是個有用的人。
　　
　　伊耳謎•揍敵客。
　　從他十歲到十三歲那三年，一直榮登殺手榜的「殺人數量」第一名，也是跨職業殺人排名的第一名。
　　他的紀錄在殺手榜中無人能破；在跨執業排名賽中，則在五年後，被一個叫西索的人打破。
　　
　　
後記：的確有這種病，先天性的缺乏痛覺。我一直認為，小伊真的沒有痛覺。否則怎麼可能把針往頭上插，甚至忍受骨頭的完全變形。